2022年11月17日


窗户纸糊在外的岁月
房国臣

《四平日报》(2022年11月17日) 07版

早些年,东北流行“窗户纸糊在外,姑娘叼个旱烟袋,养活孩子吊起来”。

我从懂事时起,就看到乡下人一到秋天家家凑钱张罗买窗户纸,糊窗户准备过冬。市面上宽窄薄厚,大小长短,各种规格的窗户纸供人们欣赏选购,供销社里的柜台上也摞成摞,每家最少也要买十张八张,窗户纸需求量惊人。

那个年月,物资匮乏,哪家都不宽裕,日子过得清苦,捉襟见肘。从岁头到年尾,手里没有零花钱。虽然窗户纸一角三分钱一张,有的人家块八角钱也得靠拾废铁,捡绳头,攒鸡蛋去换钱。记得小时候,到了秋天买窗户纸,我母亲会从蓆篓里拿出几十个鸡蛋放在筐里,挎着鸡蛋领着我,去供销社买窗户纸。回家之后,到糊窗户时,我帮母亲用小刀刮掉窗棱上的旧纸屑,妈妈腾出手来在锅里打着白面浆子。每糊完一扇窗户,浆子晾干后,母亲端着一个小碟子倒上豆油,用鸡毛翎蘸着豆油均匀地掸在窗户纸上。窗户纸掸豆油,是预防冬天上霜化成水浸湿窗户纸。外屋地上的风门子还要糊两层窗户纸,因为外屋门人出入次数多,厚点不易损坏。糊完第一层纸,在纸上普遍抹上浆子,把事先准备好的钱麻匹子,横竖密密麻麻贴在浆子上,然后再把第二层纸粘上去,风干后也要掸上豆油,糊好窗户和门至少要用上三四两豆油。那时,每人一个月才供应二两豆油,为了糊窗户,平时熬菜少搁油或者不放油,才能积存这些豆油掸窗户纸。

窗户糊好后,大人孩子不能轻易接近窗户,来回走动都要小心翼翼。一旦捅破窗户纸可是“针鼻大的眼,斗大的风”,冬天屋里的人就受罪了。一年冬天,我和院子里的丫头小子撕疯玩耍,一没小心,用秫秸把窗户纸扎了一个窟窿眼,母亲知道后,把我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最后母亲找来一捏棉花把窟窿塞上,晚上躺在炕上,冷风顺着塞棉花的窟窿旁边嗖嗖地往屋里灌。那时,鸡白天总往窗台上飞,站着没事钎窗户,眨眼的工夫,当当几口,窗户纸上就留下了窟窿。为控制小鸡上窗台,父亲把秫秸剁成半截多长,用绳子挨摆串上,在窗户两边墙上钉钉子,把两边绳系在钉子上,秫秸帘耷拉到窗台下边,小鸡就飞不上去了。

说起那时,冬天特别冷,一宿窗户纸上就挂一指多厚的霜,晴天太阳出来一照,霜水顺着窗户纸往下滴答,淌在屋里窗台上。要是遇上阴天下雪,窗户上的霜化不开,屋里暗淡无光,显得格外清冷。人们就得拿刀从窗户纸上往下刮,怕刮坏窗户纸就用火盆熏,窗台上的冰用锤子敲,烙铁烙。有时我也拿着烧热的烙铁帮母亲烙窗台上的冰,烙铁挨上冰吱吱作响,冒着腾腾热气,喷出一股难闻的糊焦味。屯东头小文的奶奶,琢磨出用大张牛皮纸做窗帘,晚上挂在窗外,下边用砖压在窗台上。窗户纸多了一层防寒,屋里窗户就少上霜。小文的奶奶挂窗帘这招启发了大家。当时,牛皮纸不好找,人们就用谷草打帘子,谷草帘子虽说沉了点,但比牛皮纸厚实防风保暖又保护窗户纸,霜就没那么厚了。窗外挂谷草帘子,就是麻烦点,人得要勤快,天刚放亮就得卷起来,要不影响屋里光亮。乡下人就这样年复一年熬过漫长的冬天。

到了七十年代,市面上出现了玻璃,供销社有专人割玻璃,乡下人逐渐把下扇窗户换上了玻璃。社会在发展,时代在前进,到了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祖国大江南北。农村实现了土地承包,庄户人的腰包鼓起来了,把原来的茅草房、土平房进行了翻新,上下扇窗户全都安上了玻璃。现在,大多数庄稼人都住在红砖琉璃瓦的房子里,窗户都是塑钢的,双层大玻璃窗,南北通透,窗明几净,采光好,屋里也暖烘烘的。由于玻璃的出现,彻底淘汰了窗户纸糊在外的习俗。窗户纸也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过去的窗户纸糊在外已成为历史,东北“三大怪”也只能留在老一辈的记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