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染秋 ■杜明芬（四川）

秋风忽起，叶落如蝶。在郁郁林间见缓缓一溪流，水清冽而有凉意。细草沿溪而生，石子散落溪底，如入一幅古画之中，顿生玄妙悠远之意。

缥缈的水墨意境由古树铺设而去，森森绿意与悠悠古意融合为一体，似是对江南烟雨的一场写意。水中的墨绿从远处漾开，近至眼前便只有浅浅的一层绿了。贞静与安宁早在初秋就爬上了枝头，但此刻又顺着飘落在水里的金黄色调的栾花，一起在秋日的版图里写下了一首清新的小令。短短字句，仿佛写的是另一个季节的景色。让人不自觉地靠近，不自觉地观望，蓦然觉得惊喜。秋天的绿意实在是温婉得紧，仿佛将衰败完全隔绝开来。

慢慢靠近那条小溪，周围的一些茬草已经失去了色彩，我迫切地想要追寻那墨绿的来源。近了才知，原来那绿竟是些软软柔柔的藻类所形成的。它们的排列并不密密匝匝，恰到好处的留白与中国山水画的意境极为吻合。一低头便能看见那些柔柔的轻飘的藻类漂浮在水面上，任风揉搓。忽而张扬、忽而宁静、忽而热烈、忽而静默……这似乎就是藻类的生活百态，忽起忽落，忽动忽静之间，皆有盎然的趣味。

小溪周围生长着许多蕨类植物，它们的秋天似乎比一般植物都要晚些。硬朗的叶片由深绿过渡及至墨绿，将季节的诗意从清新可爱写到了沉静悠远。我忍不住俯下身抚摸了一株蕨类植物，带着些微粗糙感的叶子，突然在记忆里变得鲜活起来。恣意生长的蕨类植物是属于故乡的田野和山峰的，那些石头与石头的缝隙，山坡与坑洼之处便是它们的栖身之所。秋风吹过，一株“贯众”摇摆着身子，仿佛是要驱赶这不尽的枯黄。秋雨滴落寒凉，一株肾蕨的绿在雨意里显得更加纯粹。被洗亮的绿叶，在一片枯黄里赫然而立，恰如夜空里的星星，夺人眼目，让人喜不自禁。

回老家时，恰巧在屋后的墙上碰见了几小块绿茸茸的青苔。秋天的衰败和荒凉似乎与它们并无多大的关系。青苔们沿着墙向上攀爬，从低湿处开始散去沉闷，越往上越是显得清新可爱。凝神而望，竟觉得这似乎是春天。我忍不住想，那绿色的王国里是不是也住着生物，而那里是不是只有春季？毕竟人间已是新秋，而此处依旧有新绿。

青苔旁边散落着许多枯枝败叶，这生与死的对比是如此强烈！大片的枯萎与小块的绿意也是两种不同的人生吧，前者如士子入世，后者如士子隐逸。入世的人有波澜壮阔的一生，生命里有起有伏，有极致的茂盛也有悲壮的消亡。而隐逸者安于一隅不知秋，寻求的是心底的安宁。他们始终是清淡平和的，如同一碗白粥，朴素而安和。但两者皆有美感，皆是人生。

没有人能规定美的具体形式，也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关于生命意义的注解。我们欣赏遇见的美好，譬如在秋天，邂逅一溪墨绿，遇见一丛青苔……也是享受生命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