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七年夏季攻势第一仗（一） 刘 震

东北我军在三下江南、四保临江作战以后，经过短暂的训练，于1947年5月向敌人展开连续的大进攻。这一夏季攻势，便是东北人民解放战争转入战略反攻的开端。

当时，全国形势正像党中央、毛泽东同志在《迎接中国革命的新高潮》指示中所指出的，已处于全国范围的新的人民大革命高潮的前夜。在军事上，我军已在几个战场上开始夺取了主动权，迫使蒋军陷入被动。蒋管区经济危机、政治危机也更加扩大了。东北形势的发展，也完全证明党中央、毛泽东同志指示的英明、正确。由于东北军民坚决执行东北局根据毛泽东同志1945年12月28日关于《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的指示，作出的“七七”（1946年7月7日）决议，进行了艰巨的群众工作和英勇作战。群众发动起来了，根据地初步建立起来了，人民武装力量逐步发展壮大了，总兵力已发展到47万人。敌军在我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的连续打击下，机动力量大大削弱，被迫由进攻转为所谓“机动防御”，妄图确保既占地区，继续分割我东满、西满、南满、北满和冀察热辽各根据地，幻想在获得关内增援之后，再对我发动局部进攻。然而总的形势发生了有利于我、不利于敌的变化。敌人想控制广大地区，却暴露其兵力不足的致命弱点。

在这关健时刻，东北局根据中央、毛泽东同志指示的精神，对东北全党提出了新的任务：积极组织力量，全力准备大反攻；大量歼灭敌人，大量收复失地，巩固和扩大解放区。为实现这一任务，我军采取了高度集中兵力，连续进行攻势作战、大量歼敌的方针。首先从长春以西、吉林以东、郑家屯以北、通化西北和冀察热辽等5个方面，同时发起强大的夏季攻势，以求彻底粉碎敌人的防御计划。攻势重点指向沈阳、长春之间敌人的心脏地带。首先切断敌人沈阳、长春的战略联系，孤立长春之敌，为以后全歼东北蒋军创造有利条件。因此，东北野战军林彪司令员、罗荣桓政治委员命令第一纵队独立第一师和第二纵队独立第二师从长春以西插入敌新一军和第七十一军的结合部；命令南满方面我军向清原、梅河口方向突击，调动长春新一军和四平第七十一军出来增援，寻求在运动战中歼灭敌人。

5月8日，我第二纵队接到命令后即从大赉地区出发，分左右两个纵队南下，右纵队为第四师和纵队直属队，左纵队为第六师、第五师和独立第二师沿长春西侧南进。右纵队的四师以迅雷疾风之势远程奔袭，首战伏龙泉，再战三盛玉、三战双城堡。守敌都是地方反动武装，闻风溃逃，不堪一击，缴俘不多。部队指战员非常恼火：“杜聿明天天喊南攻北守，他守什么？一连几天没碰上一个像样子的！”大家对于抓不到敌人，有些心焦，大骂国民党无能。但经过侦察和询问俘虏，得悉：怀德有敌新一军防守。我们分析研究了当前敌情，向野司发电，建议以我二纵主力远距奔袭怀德。

怀德位于长沈铁路西侧，是长春、四平段铁路西侧的屏障，且有公路通往长春、长岭、公主岭，以至四平、沈阳，地位十分重要。由于敌情明，决心硬，我等野司回电，即令第四师、第六师迅速轻装向怀德兼程急进，令四师于14日拂晓前严密包围怀德城，不许跑掉一个敌人。纵指随四师跟进。

第四、六两师接到命令后，放下背包留下辎重，于5月13日夜间向怀德兼程疾进。战士们穿着新发的夏服，一路快步前进。虽然连日行军，体力消耗较大，但部队斗志昂扬，精神抖擞。120里路程，一夜赶到。14日拂晓前，第四师已对怀德守敌布下了严密包围。天还没亮，纵队指挥所赶到，接到第四师师长陈锦玉报告：“怀德城已被我团团包围，敌人龟缩城内，城外只有少数兵守几个据点，一个也没有跑掉！这下子可抓住了！”我即令四师进行详细侦察。拂晓前派出精干小分队摸到城外壕沟边打掉敌人一两个小据点或地堡。抓到俘虏后才弄清，守敌是新一军三十师第九十团（加强团），另外还有保安十七团和骑二师一部分骑兵，共约5000余人。新一军是国民党的王牌主力之一，全副美式装备，是蒋介石的嫡系之嫡系，它的军官全部是黄埔军校的毕业生，是一支战斗力较强的部队。

天亮后，我和吴信泉副司令员带领第四师师长陈锦玉、第六师副师长张竭诚到前沿察看地形。怀德城地势较高，四周平坦开阔，不利于我军进攻。而且敌人在此城早有设防：一道环城外壕，宽7米，深2米，使人难以逾越；在4米高的土城墙上筑有钢筋水泥永久性工事，城上明堡累累，城下暗堡重重；屋脊形铁丝网、鹿砦等障碍物密密麻麻，没有一线通路。所有前来察看地形的指挥员都不言不笑，态度严肃，大家都在认真思考：如此坚固的城防，要砸开它，全歼敌人，确实要费把劲！

只有城西南角有道天然沟，从我方伸向城下，虽然沟的尽头距城墙外壕还有100来米的平地，可是此处却是可以利用的唯一有利地形。我带着指挥员们沿着沟隐蔽接近城下直到敌人手榴弹投不到的地方进行直接观察。这里是敌第九十团与保安十七团的结合部，兵力不强，火力配备薄弱。于是我最后选定这里为主突方向，并在对面城墙上150米地段内定为突破地段，打开两个突破口，并令部队以最快动作拔掉敌城外据点，进行攻城出发地和抵近射击炮兵阵地的准备。同时将情况电报野司。林、罗首长回电说：“抓住新一军很好。目前敌人四处挨打，不可能有大兵北调，你们放开手脚打。”并特别强调：“攻击怀德，一定要作好谁备。这是夏季攻势的第一仗，首战一定要打好。”并令第一纵队迅速开到长春以西和独立第一师共同警戒长春方向，打击敌援兵，令我第五师迅速归建。

通过实地了解敌情、观察地形，我们的决心定了：坚决歼灭新一军九十团及保安十七团和骑兵部队，好好教训杜聿明的机动防御计划，看他能防御多久！

我向部队下达命令：“怀德战斗是我军夏季攻势头一仗，林罗首长指示要作好充分准备，首战必胜。各部队放开手脚狠狠地打。一个不漏地歼灭敌人，吃掉九十团，后面的戏就好唱了！”

战斗任务下达后，部队情绪非常高昂，要跟蒋介石的王牌军新一军比个高低，谁不高兴呢！各师团的政治干部针对战斗任务提出口号进行政治动员；指战员个个摩拳擦掌；翻身参军的新战士递请战书，写保证书；老战士更是按捺不住激动心情，你挑战，他应战，争当功臣。热火朝天的临战练兵在田野里村头边摆开了。

从纵队到尖刀连各级指挥员都亲自侦察敌情、地形，对敌人的动态了如指掌，并根据敌人的新情况，仔细研究攻城战斗方案和具体战术动作。反复提出战斗中可能出现的各种困难情况，修订自己的战斗计划。从突击路线到攻城的武器、炸药、火力配备及穿越障碍、过外壕、登城墙、打巷战所需的各种器械、工具，直到各部队的协同动作等等每个细节无一不进行周密细致地、反复地思考，一点都不马虎。目的是力争一夜消灭敌人。

各师炮兵部队除积极构筑工事，进行射击准备外，还要把突破口上正面及两翼敌人大大小小的火力点编成序号分炮包干。这样每门炮发射的炮弹就能有的放矢，在同一时间内能有效地摧毁敌许多城防工事，同时又能准确地计算出炮火准备的时间，为下一步的步炮协同提供可靠的时间和步骤的依据。

16日拂晓前，各部队准备就绪，进入阵地待命。此时，怀德城外的原野上一片寂静，预示着一场激战即将开始。

16日下午怀德城西南方向，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有些炮弹打到了二十里铺与怀德之间来了。五师师长报告：16日清晨敌七十一军八十八师先头部队贸然疾进，闯到大黑林子以北地区，与我师前哨部队接火了，敌人自恃兵力雄厚和美式装备，上有飞机掩护，下有坦克冲击，来势很凶，有些阵地几经易手，但还是被我夺回来了，敌人没有越过二十里铺一步。

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况，但我不得不有所思虑。对怀德的总攻还未发起，是否按照原计划执行呢？万一攻城不利，又挡不住增援之敌，我部将陷入被动；如果两边粘住，也十分不利于我。

太阳渐渐西落，在纵队指挥所里我们反复研究着各方面的情况。原定总攻的时刻就要到了，作战科长李戴询问：“是否按时发出总攻信号？”电话铃声不停地响着，四师报告：“刘司令，一切准备就绪，下命令吧！保证今晚全歼守敌！”六师说：“请纵队首长转告五师，只要今晚挡住七十一军，怀德一定能拿下来！”五师说：“叫四师、六师放心打，只要五师还有一个人在，七十一军休想越过二十里铺一步！”

在暂短的时间里，我们再次认真地分析了一下形势，一致认为：部署是正确的，准备是充分的，攻城兵力占绝对优势，全体指战员情绪饱满，士气高昂，一夜攻下怀德是有把握的，不会打成“夹生”仗。我军善于夜战，而敌人一般规律是不敢夜间前进的，今晚敌可能停止对我五师的进攻。如敌进攻，我们将预备队投入五师顶住敌人。更重要的是野司首长早有攻城打援的部署。胜利就在眼前，何须忧疑贻误战机呢？我看了看表，时间已到，即令发出总攻击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