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与往事 接振贵 |
前些日子,翻出一本《战地红缨》,封面上高高的红缨枪下,集合着一排生龙活虎的“儿童团”。此书出版距今已五十年了,我这本是前年逛旧书摊时发现的,感觉品相不错,便立即花了十块钱买下。这是我儿时的读物,为什么还要买,想来也可笑。记得1973年上小学三年级,那时课外读物很少,此书一出版就得到了小伙伴们的喜爱,成了抢手货。由于当时纸张紧俏,发行量小,班里只有两名同学抢到了,我去时,供销社书架早已空空如也。后来虽然也借着看了,可排号就等了半个多月,拿到手忙三火四地读,读完马上就得还给人家,来不及细翻细品,因为下一个还在跺脚等着呢!所以我就总想有一本自己的书,没想到心愿终于在五十年后实现了!
1989年秋,锦州“辽沈战役纪念馆”竣工收尾,我们部队奉命参加义务劳动。参观时,来到一位少年烈士的纪念厅。他叫张德新,辽宁黑山人,听完解说员的讲解我非常惊讶:这不是《战地红缨》主人公“儿童团长”张德欣的原型吗!想不到真有其人啊!小说中的张德欣并没有牺牲,最后参加了解放军,作者给了小读者们一个美好的结局。而现实中的张德新为掩护村干部,于1948年10月21日被打得遍体鳞伤,最后英勇就义,那年他只有十六岁。我含着眼泪在他的塑像前深深地三鞠躬,并把他的事迹全部抄到了笔记本上……对他的崇敬也是我五十年后再买此书的一个原因。
说实话,上了年纪买旧书,大都不是为了学点什么,更多的是钩沉一些往事,或缅怀一段情谊。常有这样的事,翻出一本旧书,一页不翻,只是对着傻想。
何其芳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版的《论红楼梦》是我2014年夏天在早市买回来的。其时,我已有八卷本的《何其芳全集》,本不该出手,但见王伟瀛大哥的藏书章在上,睹物思人不愿放下,更不忍大哥的所爱流落街头,便花了12元钱把它请上了我的书架。难得的是,有一张“读契柯夫手记”的卡片夹在其中。卡片上是大哥的笔迹:“常接辉光,时聆教益,殊慰平生高山仰止之情!”足见他对这位伟大小说家的崇敬之情!
伟瀛大哥还留给我一本书,黑格尔的《美学》。大概是2002年,当时我正啃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势如壁立千仞,读了三遍不知所云,苦恼之极,被迫放弃。他知道后对我说,在东北师大读书时,有位老教授告诉他,读黑格尔的著作从《美学》入门会更容易些,一般不要从《小逻辑》和《精神现象学》起步。随后便把他收藏多年、用牛皮纸包着的朱译三卷本《美学》赠送给了我,我感动万分。大哥说:“你爱读书是咱俩的缘分,一个办公室能遇到书友太难得了!以后你想读什么就找我,只要我有!”这辈子,书是他的命,平时从不轻易外借,更何况是送人了。谁知天不假年,一晃儿伟瀛大哥走十二年了,这本书我仍在读。
如今怀旧成了时尚:战友聚会、同学聚会、老“知青”聚会……而且还形成了怀旧产业:“怀旧商店”“怀旧餐馆”“怀旧影院”……可不知什么缘故还没见过“怀旧书店”。到一定年龄为什么爱怀旧呢?直到读了海德格尔才明白,人的“时间性存在”过去就没了。对人来说,过去的时间是不会消失的,是永远都在场参与你人生筹划、想扔却也扔不掉的。比如动物长大脱离了父母之后就没联系了;人可不是,你的父母会和你终生相伴,去世了,他们的音容笑貌仍在眼前。
这样想怀旧就不奇怪了,而且该是人之为人的标志。伟人列宁说得好:忘记了过去等于背叛!用我们现在的话说就是不忘初心。
那么是怀旧塑造了我,还是真实的我被怀旧所揭示,抑或二者兼有之?转念一想,还是抛开这学究式的纠结吧,对于喜欢怀旧的你我,重新走进过去的时光,这是人类永恒的文化乡愁,是一种家的归属感,也是上天对人的恩赐。倘若你还有情致怀旧,最好别犹豫,不管是用书还是用什么,就尽情的去“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