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风景在路上 ——王玉峰的书法投影

赵雪峰

从“？”打开世界

王玉峰长我几岁，按年龄我当以兄长论。虽然我们年龄相差无几，也都在书画同源的“溜光大道”上并行着，但我俩的家庭背景还是有很大不同的，王玉峰从小家庭环境相对殷实，父亲曾经是四平市第一人民医院中医科主任，祖父曾是晚清最后一批科举的秀才。祖籍河北省武安市。王家当年是武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户。父亲14岁就跟本地有名的老中医学习医学，遍读中医古籍理论，被称为当地的“小儿王”。母亲头脑清晰，思维敏捷，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家学渊源深厚，因而他从小就对知识有着一种本能的好奇。

五六岁时，在同龄孩童还懵懵懂懂围在大人身边绕膝嬉戏时，玉峰就开始对身边的事物画起了问号：桌上的老钟为什么嘀嘀嗒嗒走个不停？为什么大针笔直地指在正上方就有咚咚的报时声？看着看着，拱形钟门下面的圆圈玻璃上的牡丹花吸引了他，他找出家里粗糙的“马粪纸”和一支磨的秃了头的毛笔对着老钟上的图像就画了起来。

当妈妈发现时，他已经画了一摞纸，那花画的虽然还不算很像，妈妈却给予充分的肯定，而且还拿给爸爸和周围的人欣赏。就是这么不经意的一次随性的萌动，和大人的赞许，却激活了他的艺术天赋，也让他对绘画产生了浓厚兴趣。从此他见什么就想画什么，家里的桌椅板凳、帚笤花盆让他画个遍。

上学后，方块汉字的神奇，又让他着了迷，一字一形，一字一义，有读音能表意。老师在黑板上写上几个字，不用说话，全班学生就能理解。由于先前的绘画造型能力，所以在学写文字时，他的字形也略比其他同学方正工整。

在小学五年级的寒假后，他看到一位叫钱宏的同学把他父亲为班级开班会所写的一副对联贴在班级门口，红纸上的黑字让他惊奇——原来还有人能把字写得这么漂亮。他目不转睛，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笔一画地看，小手指还跟着字的笔顺不停地划拉着。

这以后，他对写字着了迷。走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标语、牌匾、招贴画上的字，还有电影海报，只要有文字，他都要认真观察，认真去看。作业本上的每个字，他都一丝不苟，如果认为写得不好，就用橡皮擦掉重写，绝不含糊。

升到初中后，有一次他见到我市美术字的前辈宋国华老师正在写大字，他站在一旁直到老师写完，宋老师发现这孩子挺专注，便开始辅导他练习美术字。当时学校很盛行黑板报宣传，这给了王玉峰充分展示和锻炼的机会。板报是用整块胶合板做成，涂上墨汁后，用彩色粉笔书写。内容是与时事和学习有关的知识和生活小常识等。板面定期更换，每期都有一个通栏主打标题，一定写成黑体和宋体的方块美术字，下面的各个单元的内容要有小标题，用各种颜色的粉笔来美化，还要根据内容分别起出小标题，再依据不同单元写上不同字体的文字。各个小篇章之间还要用花边分割，时而画上一些插画、图案。

不要小瞧黑板报艺术，这是十分锻炼人的一块园地，他可以尽情地展示办板报人的想象力和灵活性，同时也是一个难得的实践机会和被肯定的荣耀。在全校板报评比中他的板报还获过奖，为班级争得了荣誉。

虽然王玉峰的美术字展示的机会比较多，但他对毛笔字的练习也同步进行从未间断。从小学五年级开始他就开始临摹柳公权《玄秘塔》字帖，尽管那时候，他还不懂得什么是书法，但他已经不自觉地把注意力放在书法的一撇一捺一招一式的琢磨上。

那时候，四平书法界有几个很响亮的名字，一个叫薛世杰，一个叫张宇俊，还有一个比他小几岁的薛军。这几位的书法作品经常在展览会上，机关和企事业办公室以及商店牌匾和橱窗等公共场合出现。每当他见到这些人的作品时，都要停下脚步，认真琢磨。后来认识了这几位书法家，学习的机会多了，也与他们交上了知心朋友，在这些人的帮助与影响下，他的书法水平逐步提高，在同龄人中他的书法算得上能拿得出手的那一位了。

像“——”一样顺利

和同龄人一样，王玉峰也赶上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大潮，可他又是一个特例，1968年，正值老三届毕业生全员上山下乡的节骨眼上，父亲突然去世，母亲悲痛欲绝也得了重病，在这双重打击下，家里重担一下子压在王玉峰一个人肩上，他当时只有19岁。那个时候，知识青年下乡是雷打不动的事情，学校的老师和居委会的代表来家里动员他下乡时，了解到家里的实际困难情况，向上级反映，最后同意他暂缓下乡。就这样，王玉峰被留在妈妈身边。他一边煎汤熬药，洗衣做饭，精心照顾妈妈，一边读书练字研习书法。

又过了两年，下乡的知识青年开始抽调返城参加工作。按政策，王玉峰可以顶替父亲医院指标接班工作，可是母亲的身体还没有痊愈，他只好暂时放弃，把这个机会让给了一位亲戚。后来，他被四平市制钉厂（后来改为四平钨钼丝厂）录用，成了一个熟练工，虽然工作不算太好，但是工资相对其他岗位高些，一上班就是30多元，这在当年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中算是高薪了。有了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加上他的精心调养，母亲的身体也已康复。此时，王玉峰的时间多数消耗在临摹书法上，从甲骨文、钟鼎文、金文，石鼓文开始到小篆、隶书、楷书、行书直到草书。他有板有眼、一丝不苟地从笔画到字形，从运笔到取势，从气脉贯通到章法布局，从牵丝映带到虚实蕴藉，细微揣摩精心领悟。

在工作岗位上，王玉峰工作条件虽然较差，但他已经很满足了，干起活来不怕脏不怕累，在工友们眼里是个勤快的小青年，没多久他在厂里成了一个小“网红”。那个年代，工厂的宣传、美化是非常被看重的一种工作。他作为书画全能的青年人，在厂区里尽情发挥自己的专长，他一会踩着几米高的梯子登高写大字，一会弓着身子写大会会标，一会又坐着板凳出黑板报。兄弟工厂或主管局有重大活动也常请他去帮忙。

各个车间都想把这个宣传高手笼络在自己队伍中，纷纷开始抢人，还开出了优惠的条件任他选。为了能把他绑定到本部门，条件一个比一个高，可是，条件再高也高不过厂工会的一纸调令，1979年他被调到厂工会，专职搞宣传。工会宣传是最锻炼人的地方，工会宣传员不仅仅是字写得好就可以胜任，写字要各种字体都会写，而且写得好。此外，工会的文艺活动多，涉及范围广，因此工会宣传员必须是多面手，什么都要抓，包括，摄影、演讲、唱歌、乐器，甚至舞蹈等文艺排练、演出都要抓，你可以不全会但必须要懂一点。王玉峰从小学过二胡、高胡，他在唱歌方面也专门学过。摄影更不用说，他曾经主持出版了一本中国五矿系统《世界摄影博览》。他还设计过厂里的产品说明书，包括文字、摄影都由他组织完成。

为了在书法方面有所提高、有所突破，王玉峰专门到长春市拜师学习，当时，长春电制片厂的字幕师姚俊卿、周昔非、吴自然等在国内书法界已经享有盛名，他专门投奔姚俊卿门下，成为姚俊卿的关门弟子。

1985年在四平青年书法家薛军的主持下，成立了四平市青年书法家协会，这是四平书法界第一个群团组织。薛军被推举为主席，王玉峰被推举为副主席兼秘书长。自此，他从一个书法爱好者转身成为四平青年书法界骨干。

四平市的青年书法才俊们有了自己的组织后，更坚定了学习书法的信心，同时为增强书法在群众中的影响力，他同当时的青年书法家石玉琪、邓旭、李贵权下工厂，去到四平市的各个单位，社会的各个角落，为他们写对联、讲书法课、办展览、举行笔会，当时协会没有资金他就自己出钱，订制协会会旗，找朋友借桌椅、借汽车。冬天天气冷，墨汁容易冻，他就买白酒来勾兑，他把书法活动看成是磨炼自己、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的难得机会，这样不仅锻炼了自己，也扩大了青年书法家协会的影响，对推动普及四平的书法起到积极作用。

有“！”的惊喜中

1986年，《全国第六届书法篆刻展览》面向全国征稿，王玉峰觉得这是一次对自己书法水平进行检验的机会，应该以这个展览作为动力，作为一次有目标的创作机会，至于入不入选他并没有多想。他知道，这个全国书法界最高等级的展览，五年才有一次的国展，荟萃了全国顶级的书法高手，积攒了上届以来全国五年中最优秀的书法绝品，其比拼之激烈、淘汰之残酷、胜选之艰难是可想而知的。因而王玉峰非常看淡它的结果，只想享受着书写的过程带来的愉悦与放松。他把自己平时的所写所练所思所想铺展在纸上，按下“王玉峰”的朱文篆印寄了出去。

不久，薛军从省书法家协会得来消息，第一时间把王玉峰入展的消息告诉他。王玉峰听后喜出望外，但又将信将疑，因为，书法的届展是无数书法家梦寐以求的大展，一次入展，就可以成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到一个刚入道不久的他？他以为会不会有同名的现象出现？遂让薛军向省里再次求证，被告知吉林省只有六人作品入选，而且王玉峰的名字只有一个。尽管如此，王玉峰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怀着十分欣喜又忐忑的心情一直等待，直到中国书法家协会《全国第六届书法篆刻展览》邀请函，实地实名寄到他的手上，他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参加届展是四平书法界开天辟地的大事，书法界的朋友在薛军的倡导下，为他专门举行了庆功宴。而后，王玉峰邀请公主岭市书法家协会主席张健平陪他一同进京参加这一书法盛会。看到自己的书法高悬在展览大厅，王玉峰按捺不住内心喜悦，他暗自发誓此生别无他念，抱定书法为吾辈终生追求。

几十年来，身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文化部书法等级考试考官、中国书法家协会考级中心注册高级教师、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中国中外文化研究委员会委员、中国书画研修中心高级研修员、吉林省书法家协会理事、吉林省书法家协会文物收藏与鉴赏委员会委员、吉林省政协书画院院士、中国书法家协会吉林省考级中心顾问委员会副主任、四平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大连艺术研究院、大连美术学院特聘客座教授的他，取得了一波又一波的骄人的成绩：作品入选全国第六届书法篆刻展；获第三届中国书法篆刻电视大赛优秀奖；参加中日韩书法交流展并出作品集；入展首届“沈商文化杯”全国书画作品展；获吉林省世纪书法大展铜奖；被评为《中华传统文化双百人物》、四平市文化名人；被授予“感动中国杰出文化传承人”荣誉称号，并入编2012年《文化人物》新春特刊。他的作品被人民大会堂、毛主席纪念堂和各地美术馆收藏，以及被日本、韩国、新加坡、美国等外国友人和文物部门收藏。传记收入《中国历代书法家大辞典》等十余种辞书。墨迹刻入“山东峄山碑林”“广东雷州靖海神宫碑林” “吉林长白山碑林” “辽宁安溪碑林”等。

由于令人瞩目的成绩与影响，他被许多高校看中。1998年，大连大学专门为他举办了《王玉峰书法作品展》和《中国书法与中国画的关系》论文讲座以及“王玉峰书法、论文研讨会”。2008年，四平书画院与广东省东莞联合办学，王玉峰代表四平市书法家协会只身南下教学。他的精彩教学得到了充分的认可并受到热烈追捧，他的书法影响很快扩大到社会，继而在各界引起强烈反响，许多爱好书法的人士和私企老板前来学习、求画。曾经，有一段时间，由于美术师资的短缺，他又不得不身兼二职，把早年的美术底子派上用场，教起素描课。

在东莞那段时间里，是王玉峰人生非常得意的时段。当时他所在的四平企业早已倒闭，他这个曾经的工会副主席也已经放下了往日工作的羁绊，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喜好，发挥着自己的专长，并被社会充分地理解与认可。

带“……”的艺路上

成功往往是偶然的，但是所有的成功也都有它的必然性。一个成功者的主观因素是决定成功与否的必备前提条件，不过，缺少客观环境与土壤的成功也是短暂不会持续的。有人说一个男人成功的背后一定有一位贤惠的女人。玉峰兄的成功当然如是。他的每一次成功都离不开王嫂的助力。1998年国庆节期间，王玉峰受单位委托到桂林布置全国订货会会场，在回来的路上，他接到大连大学的邀请电话，让他准备100件书法作品，该校打算为他举办个人书法展，同时要求他写出一篇10000字谈论“书法与中国画的关系”的论文，在书法展开幕的下午进行演讲与交流。时间定在11月18日。接到电话当天，距离展览不到半个月时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写出一百件不同风格、不同内容、不同尺寸、不同字体的作品谈何容易？

何况这之前他一点准备都没有，人还在路上，等他赶回家发现连写字的宣纸都没有像样的。好在有朋友薛军的支援，送来各种纸张，于是他夜以继日一连突击几天几夜，写出自己满意的八尺、六尺、扇面、手卷、斗方各体书法120件，这个时候只剩下三天写论文的时间了。

王玉峰起早贪黑地爬格写字，站在案旁的王嫂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一边端茶送饭，一边把堆积如山写好和写废的纸分开放在两边。等到王玉峰终于写完最后一笔，她也跟着长长舒了一口气。王玉峰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对所写的书法审读盖章了，必须开始查资料写论文。这个任务便落在了王嫂身上，她凭借着平时从玉峰那里学到的书法鉴赏与认知，结合自己对书法的观察理解，依照自己的审美常识，把红印一枚一枚地盖在恰当的位置上。其实盖章也是个力气活，120幅的书法作品，一张一张的盖下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但要有谋篇布局的整体思路和美学常识，还要依照书法内容，选择对应的不同的名章、闲章、压角章。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把一幅很美的书法变成废品。

在2014年，王玉峰受托到东莞教书法那段岁月里，王嫂也一样付出了很大的辛劳。初到广东的王玉峰虽然教学风生水起，可他对粤菜很不适应，从小吃惯了东北菜的他，一点应对粤菜的胃口也没有，还产生了胃酸反应，致使他一度萌生了打道回府的想法。电话里，王嫂听说后，她日夜兼程赶来王哥身边，每天做精致可口的东北菜，换着花样调解王哥的胃口，正是有了这样优越的后勤保障，玉峰兄的事业才得以蒸蒸日上。

王玉峰的老母亲活到了104岁。在老人100岁时，许多朋友前来为老人祝寿，他们都为王嫂这么多年精心照料老人伸出大拇指，他们说，没有王嫂这样完美的后勤补给，玉峰兄不会这样安下心来把书法进行到如此炉火纯青的程度。

人生就如书法的真草篆隶一样丰富，无论我们做什么，成功固然可喜可贺，但过程一样精彩。玉峰兄曾说过：“我这一生只做对了两件事，一个是在事业上走对了书法这条路，另一个是在生活中选对了好妻子，而且这两个优选又相辅相成，相互补益。”

倘若谈论四平市书法界的阵容，在任何场合，王玉峰都是绕不过的一座山峰，无论是他的书品、人品、资历和他在书法方面取得的成绩，都值得大家泡上一壶好茶，围坐茶案旁，聊上一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