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我就成了您 ■山雨（四平）

初中毕业，我考上幼师，班主任是教数学的李敏杰。李老师长着一副古铜色的国字脸，头发质好量多，微卷，蓬松感极强。他爱穿四个兜的灰色中山装，说起话来总是那么温文尔雅，和蔼可亲，我们都没见他发过火，以至于大家都认为他“好欺负”。可不是么，班里都是女生，他这个男老师说话轻也不是，重也不是，轻了，没人听，当耳旁风；重了，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其实就是掩盖错误，不让说。这时候，作为“仁义之师”的李老师就很为难，挠头，叹气。每当这时候，他就看向我，用目光把我请到讲台上，自己退到讲台边，再慢慢踱到教室后面，由我这个班长开始“办公”了。

我所谓的办公，就是说事儿：出早操有的同学懒，不起床，寝室扣分，班级也跟着扣，得提醒一下；半个月后学校有汇报演出，小合唱排得怎么样了，服装借来没，借不来是不是得买，买哪家的比较划算；打饭的时候谁插队了……这些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大到影响班级考评，给班级带来负面影响，小到都是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可生活恰恰就是由无数个小事组成的，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不能一提3班就让人有不可救药的表情，我们3班其实还蛮不错的，优点那么多，我们只要在某些事情上做得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就完美了……我先抑后扬，表扬居多，批评少许，把同学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懒散的人也情绪亢奋，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每当这时候，李老师就充满感激地看着我，明亮的眸子让我猜想他年轻时一定闪闪发光，熠熠生辉。同学们窸窣地自习，他翘着腿坐在教室后面望着我，好像专门等我似的。我就径直走到他跟前问，老师，还有啥事，咱别落下。这时候他就会笑着说，没啥事，你比老师想得都周全，我就爱坐下面听你说，是一种享受，你天生就有领导才能，我这个当老师的可省心了。每当这时候，假装自习的同学们就会哄堂大笑，学习氛围瞬间被破坏掉，嘻哈打闹说话敲桌子声此起彼伏，忍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师生们笑作一团，跟相声大会似的，我还得大声嘱咐，感谢同学们不轰之恩，笑归笑，你们得改呀，不然咱班操行分评比倒数第一了。

初中同学爱听我唱歌，幼师同学爱听我嘚嘚，也不知道是谁总结的，反正到处流传。

李老师的家就住在校门外的家属房，他后娶的媳妇在食堂工作，我们入学两个月，赶上他媳妇生小孩儿，我把饭票在小卖部换了鸡蛋和罐头去“下奶”，李老师皱着眉头说，你这傻孩子，你不吃饭啦？李老师哪儿知道，我爱吃面食，每周日回家，我妈都给我蒸两大锅肉包子，够我吃三天的了。

彼时，李老师的大姑娘正读电大，冰天雪地，柔弱的姑娘骑着自行车，冻得龇牙咧嘴，有时候还摔跟头。幼师离电大远，那时候路况不好，4路公交车超挤，没力气根本上不去。大姑娘小脸冷落地坐在角落里，表情很是不高兴，李老师就劝她，你看你现在吃点儿苦不算啥，读书了才有出息，现在辍学一辈子就完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自毁前程，你还小，有些困难挺过去就好了，听爸的，克服一切困难，好好读书，将来准有出息，啊，听见没……听着这位老父亲的谆谆教导，看着做作业的上小学的二女儿、玩玩具的小儿子，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心疼啊，孩子们太不容易了，李老师太累了，这又有了小婴儿，他要忙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按说，她大女儿的年龄应该不比我小多少，但在骨子里，我视她为孩子，好像我是大人似的，就连看她的眼神都是充满了鼓励和赞许。我去找李老师汇报工作，我们见面也总是心照不宣，相视一笑。她漂亮白皙，亭亭玉立，我说，你是我的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们一起加油啊。她笑着从我身边闪过，给我一个好看的回头杀。

李老师是最温柔的老师，他善待我们，从不发脾气，总是娓娓道来，不急不躁，他的教育理念让我至今受益。李老师的信任、放手和大度，让我练就了做事自信、有主见、有远见，能从多个角度考虑问题，说话不伤人，饱含爱人心。

经常梦到李老师，梦里他总看我批评同学，处理班级事宜。想对李老师说，有一点我辜负了您，虽然有领导才能，我也没当领导，到现在还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人民教师，但我没给您抹黑，教音乐课，我是吉林省首批认证的骨干教师，做校园文学，我把学校的文学社送到了全国“百佳校园文学社团”的行列。说起您是我的老师，我骄傲，提起我是您的学生，您自豪。长大后我就成了您，也算双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