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 ■王雪岩（四平）

1989年我师范毕业，分到母校，当了一名音乐教师。工作上，我业务棒，素质全面，爱岗敬业，乐于奉献，参赛就拿奖，校长乐开了花。有一天，我正汇报工作，校长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笑眯眯地问我，有对象没，没有给你介绍一个，我外甥，部队的，大高个儿……我微笑着打断她说，暂时不考虑这事，刚上班，一点儿成绩没做出来呢。校长说，工作恋爱两不误，相当于用一边一边造句。校长还挺幽默，我心说，说完就把这事给忘了，当老师的，心里就装着学生。

一周后的一天下午，校长假借在走廊巡视，“不经意间”来到我上课的班。“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彼时，我正指导学生用怎样的思想感情去唱《十五的月亮》，校长敲开门，严肃地说，刚接到通知，下学期你代表学校参加区里的教师基本功比赛。下学期，时间来得及，我边答应边送校长出门，校长小声说，下班跟我走，去我家相个亲。那表情，不容置疑里掺着小欢喜。

校长家离学校不远，离我家也不远，我要回家叫上我妈，校长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说啥也不让。东北的冬天冷，4点半下班天就黑了。我高度近视，跟在校长后边，深一脚，浅一脚，有种被押解的感觉。那时候都住平房，一进外屋地，眼镜片就上霜，雾里看花，啥也看不清。校长拉着我的手，我如盲人摸象。

进到屋里，透过乌蒙蒙的镜片，我感觉坐了好多人。果然，有校长老公，校长二妹、二妹夫及女儿女婿和宝宝，还有校长三妹三妹夫和他们的儿子，就是校长外甥，那个穿军装的大个儿。

他们全体起立，校长给我一一介绍，我挨个问好，当介绍到那位外甥时，校长脸上开了花，他叫赵保国，来，雪岩，你们握握手，认识一下。我感到脸蛋发烧，脑门冒汗，不敢看人，盯着自己的脚尖。赵保国倒很从容，抓住我的手握个不停，他的手太大了，包住了我的手。

炕桌上摆满了菜，都是生人，我吃不下，张罗要走，校长会意，让赵保国送我。刚走到外屋地，突然停电了，漆黑一片，我不敢迈步，赵保国一把抱起我，当的一声撞开外屋地门，我忽忽悠悠就到了院子里。我让赵保国把我放下，说你进屋吧，我自己回家就行。赵保国说，那怎么行，我大姨都跟我说了，你哪样都好，事业心强，和我一样，我们要是成了，能比翼齐飞，她让我送你回家……赵保国一步顶我两步，送我回家变成领我回家了。赵保国一气儿把我送到家门口，没经允许，就跟进家门，我爸妈看他那笑眯眯的眼神儿，跟校长看我一个样。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我们处成了，赵保国常去学校门口接我，送我回家的路上总让我给他唱《十五的月亮》，百听不厌。我当练功了，顶着风雪，放开喉咙，很是惬意。赵保国回海南前哨的前一天，我们领了结婚证，送他去火车站的路上我说，敢情你是回来处理结婚事宜的，速战速决。他抓住我的手说，遇到好人了，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我说没事啊，我买了成沓的信封和邮票，没准儿你能培养出个作家来呢。赵保国握着我的手，听我哽咽着给他唱《十五的月亮》，还把大手攥成拳头，放在我的小手里。

赵保国走了，我的心被掏空了，比赛的日子到了，我把满腔思念融到《十五的月亮》里，一瞬间，仿佛赵保国也站在台上，是我俩在对唱、重唱。我唱出了边关战士对家乡的思念，对妻儿的思念，用宣叙调述说着同一轮圆月下我们的不同境遇，我在家乡，他在边关，作为妻子的我和作为丈夫的他巧妙地联为一体。那一刻，我感觉歌词不是石祥写的，是我写的，我在唱自己，唱心声……我声情并茂地走心演唱得了最高分，加上琴法、教案评比和抽签换学生上课，最终我如愿获得了全区音乐教师基本功比赛第一名。

之后的日子，《十五的月亮》成了我的必唱歌曲，三八节教师风采秀、清明歌会、劳动节欢歌、六一会演、七一献礼、八一和部队联欢、教师节文艺演出……每有比赛和演出我都唱，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我发现，每一次唱它都有不同的感受。赵保国曾说，你是把对祖国的爱、对人民的爱、对家庭的爱、对父母的爱、对女儿的爱、对军人的爱，都融到了歌曲里。我说，都是对你的爱，你一个人已经妥妥地化成那些了。

如今，老房子早变为高层，回迁后我仍和爸妈住在一起。一晃赵保国又有4年没回家了，眼看着今年的正月十五就要到了，假期里的我天天开嗓，准备把民美通三种唱法融合的《十五的月亮》献给元宵节过生日的赵保国。

只是一周前我当姥姥了，小外孙平安降生，校长领着她老公、她二妹二妹夫及女儿女婿和宝宝都来了，校长的三妹三妹夫，也就是我的公公婆婆，不错眼珠地看着他们的大重外孙子，宁可打地铺也不回家。

“我守在婴儿的摇篮边，你巡逻在祖国的边防线，我在家乡耕耘着农田，你在边疆站岗值班，啊，丰收果里有你的甘甜，也有我的甘甜，军功章啊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眼下，《十五的月亮》成了小外孙的摇篮曲，我对着小家伙轻唱他才肯睡。我告诉赵保国，不能按原来的唱法，得做一下艺术处理，多加点儿哼鸣了。赵保国回我，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边防前哨需要咱，抱歉媳妇儿，今年回不去，明年再团圆。